Tuesday, October 04, 2005

2046

周慕雲與蘇麗珍的戀情是時空的一次錯摸,周慕雲自始被困在2046號房間,那裡有他與蘇麗珍最精彩的時光,也有他最深藏的秘密;可以說,周慕雲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2046。為了維繫自己與現實世界的紐帶,他塑造出半自傳式的小說人物木村,讓他帶著周慕雲的秘密離開2046,以謎般笑容睥睨天下間沉淪在潮濕的回憶世界的眾生(包括現實世界中的自己)。但是,這個充滿自嘲意味的人物卻是個不中用的傢伙,他雖然離開了,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去,重複著希臘神話中Sisyphus的輪迴惡夢。「你願意跟我走嗎?」木村一次又一次地追問機械人王菲,明知道她不會有答案、她的沉默也不是一種答案,而更重要的是,這個機械人並不是他所追求的對象!他問的已不再是一條實質的問題,而是一條rhetorical question,因為這條問題的真正對象,也就是《花樣年華》中的蘇麗珍,已經從周慕雲的世界中徹底抹消。

小說中的木村替周慕雲揹上一切感情包袱,令現實中的周慕雲能夠把男女之間的關係蒸餾至僅存情慾。他對白玲的冷漠,並不是為了裝酷而擠出來的,而是他的人生態度。他並不認為自己傷害了任何人。房東大女兒觸動了周慕雲對蘇麗珍的感情,但他不敢造次,躲在暗處偷偷張望,像個生怕被揭發偷腥的和尚一樣踟躕著腳步慢慢靠近,最後還是退下陣來。鞏俐和王菲是《花樣年華》中蘇麗珍的兩個reincarnations,也是在周慕雲的回憶中,對蘇麗珍最印象深刻的兩個側面:前者代表離別時的銘深刻骨,而後者則是交往時的溫馨窩心,也是一個重生的契機。周慕雲選擇了放棄,因此小說的結局改不了,也不知道從何改起。

跟王家衛過去的作品一樣,《2046》的每一格膠片都美得叫人窒息。我相信所有被王家衛拿來當草稿的膠片應有"雖死猶榮"之歎:沒有你們,便沒有《2046》!配樂也是第一流的。《2046》最大的問題是拍攝經年,故事焦點和節奏有欠理想,而且畫外音也用得過火-《重慶森林》那種展現角色內心思想的soliloquy變成了今天喋喋不休的monologue,是向抨擊他的觀眾妥協,還是對自己的表達力產生懷疑-我希望是前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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